哪咤只是平淡問道：“李夫人有何事？”

“李夫人？”這一聲，叫李夫人心中的恨意和怒火像是被澆了一盆冰水，徹底熄滅了。李夫人，她在他的眼中是李夫人，不是娘親了。

李夫人打量著哪咤有些陌生的眉眼，突然發現，她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好好地看過哪咤的模樣了，更別提說話了。他身上的氣息依舊，但是眉眼變了，眉眼間的戾氣也消散了，那些期盼也消失了。

若是以前，哪咤會用厭惡又不甘的眼神看著李靖，會用期盼又難過的眼神看著自己。那個時候她會難過，難過於這對父子不能好好相處，難過於哪咤不肯低頭，不肯叫這個家團圓。

到最後，她會在心裏告訴自己，再等等，等到哪咤的脾氣軟和了，等到老爺的怒氣都散了，他們這個家就可以團圓了。

但是李夫人一直等，等了這麽多年也沒有等來她想要的團圓。後來哪咤下凡了，等到他回來，先是傷了木咤，又捅了李靖。那個時候李夫人就開始在心裏怨怪哪咤了，看著李靖一日日躺在床上，她的怨怪就一日日地深起來。

李夫人不知道李靖燃燒了神魂跑出來和哪咤對打，她只知道李靖從李府消失了。她用了自己為數不多的法術來尋找李靖，結果尋來就看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李靖。

她知道，他一定是被哪咤所傷。自己的丈夫被傷成這個樣子，李夫人的心裏最先湧出來的就是怨恨。可是在對上哪咤的眼神，在聽到他這句話以後，她整個人就像是丟了魂一樣。

那些怒火和怨恨在一瞬間全都消失了，而後恐慌便漫了上來。李夫人意識到，她真的失去哪咤了，失去那個總是期盼地看著自己的哪咤了。

“哪咤……”李夫人的聲音在顫抖，她張了張嘴，想說什麽，卻又說不出來。她仿佛是被奪走了聲音一般，嘴巴開開合合，卻一個字都沒有吐出來。

“娘！”金咤趕了過來，慌忙將李夫人給扶起來。他看了哪咤一眼，眼神之中帶著怨怪。他無法不怪他，父親和二弟都受了重傷也就算了，怎麽現在還要加上娘嗎？

對面，姜令瑤比他們還要生氣。這李家一家人是沒完沒了是吧？之前是一個個來，現在是準備組團來了嗎？她往前一步，擋在了哪咤的面前，“李靖是被我收進玲瓏寶塔的。”

金咤擡眼看著姜令瑤，看著這個被哪咤帶回來的女子。他只是看了這麽一眼，又收回了目光，對著李夫人說道：“娘，我們帶著父親回去吧。”

“好。”李夫人點點頭，自己站穩了身子，讓金咤將李靖背上。臨走前，她深深地看了哪咤一眼，保重兩個字還是沒有能夠從她的口中說出。

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，姜令瑤反而有些驚訝。“他……他們不說些什麽？不做些什麽嗎？”經歷過了木咤和李靖的叫囂謾罵動手，她反而有些不習慣金咤和李夫人的行為了。

哪咤的目光也在看著他們的背影，“他們和我這個陌生人，自然沒有可以說的。”

他以前是真的期盼過的，但是這份期盼早就在漫長的歲月之中慢慢地消磨掉了。最後一分的不舍，也在他渡過天劫之後消失了。就這樣吧，他們做不好家人，就還是做陌生人吧。

盡管這樣想著，他的心裏還是不由得生出了一點點的傷懷。

在他還小的時候，金咤也曾經回過家一次，給他送過玩具，摸過他的頭。李夫人也曾經對他慈愛過，盡管苦口婆心的話裏盡是勸告他要聽父親的話，但那份慈愛，他是真切地感受過的。在他托夢之後，也是她幫著自己建了神廟。

但是這些好太少了，少到可以數得過來，少到無法抵過哪咤所受的苦，和被他們所傷之時的酸楚失落。

李夫人最

看重的兒子是金咤，最疼愛的兒子是木咤，最在意最離不開的是李靖。而哪咤雖是她的小兒子，卻總是讓她頭疼，讓他們一家人難以做人。

哪咤自嘲地笑了一聲，不需要多久，李夫人就會忘記他這個和他們斷絕關系的逆子了。也好，如此也好。

“夫君。”姜令瑤將自己的手塞進了他的手中，和他十指相扣。“我們回家吧。”不要再看他們了，不要再難過了。

哪咤的目光柔柔地落在姜令瑤的身上，“好。”他現在也有自己的家了，有和自己一同回家的人。

至於那些不在意他的人，就這麽算了吧。說到底，他們現在已經是陌生人了。

姜令瑤看出了哪咤的失落，擔心他難過傷心，一直都在註意著他的情緒，一直都在讓著他哄著他。誰的人誰心疼，她怎麽可能會不心疼自家男人呢。

而哪咤呢，在發現了姜令瑤的動作以後，故意放大了自己的情緒。他坐在那裏，微微垂著頭，整個人仿佛被黑影給包裹了一樣。

姜令瑤可是心疼壞了，她伸手去拉他的手，“夫君，我們去人間走走好嗎？你陪我去散散心，好嗎？”

她想來想去，覺得還是要暫時離開天庭一段時間。只要不看到那家人，應該就會慢慢放開了。若是非要在天庭和他們相糾纏的話，這心情怎麽好得起來呢？

哪咤的心中一動，擡頭看她，“去人間？”

“嗯！”姜令瑤點頭，“我們去看看人間的山水。”

“好。”哪咤的眉間舒展開，“我們一起去人間。”

之前李優曇可是和阿瑤去過許多地方的，還留下了許多美好的記憶。既然如此，他怎麽也不能輸給李優曇，他和阿瑤之間的美好記憶一定會超過李優曇的。呵，他是不可能會輸的。

姜令瑤見哪咤答應了，當即就笑了，“那我們這就走吧。”她要是知道這人又開始了自己和自己較勁，自己和自己吃醋了，什麽心疼什麽擔憂，全都要消散幹凈，說不定還得給他兩下子。

嗯，幸好她不知道。

有法力的好處就是想出門就出門，是真真正正地說走就走，連收拾東西都沒有必要。哪咤帶著姜令瑤離開了天庭下了凡間，將三太子府關閉起來，還在陣法上留言，以防有人來找他。

巧了，他們剛離開沒有多久，織女就來尋他們了，她是奉了天聖陛下（王母）的命令來找他們的。天庭初定，正是需要人的時候，所以她就來請哪咤了。不過她晚了一步，只能無功而返。

哪咤隱藏了蹤跡，除非法力高過他許多，否則連他的蹤跡都尋不到，更不要說找到他了。

其實這是哪咤故意所為，他好歹有李優曇在朝廷的記憶，難道會不知道現在的天庭正需要人的時候嗎？難道他會不知道天聖陛下會需要他幫忙嗎？哪咤當然知道，所以才會隱藏了他們的蹤跡。

他一開始出手幫忙，是為了給自己報仇，是因為玉帝總是利用李靖來壓服他。但是哪咤沒有要卷進權利旋渦之中的意思，他對這些從來就不在意。李優曇早就做夠了，他也不想做。

比起這些，他還是更想和他的阿瑤在一起。

到了人間，姜令瑤就想去青城山那邊。之前在人間的時候，她和白素貞他們來往很多，彼此之間也是成為了朋友的。既然都下來了，自然是該去看看他們的。

因為白素貞沒有和許仙成婚，而是成為了他的老板，後來又成為了他的藥店合夥人，所以她並沒有在杭州待很久。大概十年左右，在見到許仙功成名就又妻兒圓滿之後，她就回到了青城山。

報恩結束，纏繞在白素貞身上的束縛就消失了。她要在青城山潛心修煉，如此才能成仙。而小青，他一向是白素貞在哪裏，他就在哪裏的，於是也跟著去了青城山。

在李優曇還在朝堂上攪弄風雲的時候，他們已經回到青城山中了。所以，姜令瑤要找他們，自然是要去那裏的。

只是，站在青城山下的時候，姜令瑤看著一個書生在對著一個穿著青色衫裙的女子傻笑的時候，人都有點麻了。其實也沒什麽，純粹是因為那個女子根本就是她認識的故人。

但問題是，那個女子是小青，他是一條男魚，男魚！明明他以前對於扮女子還是比較抗拒的，怎麽現在過去了這麽些年，他開始喜歡上了當女裝大佬了？而且現在還在欺騙純純少男心，過分了哦。

“青姑娘。”書生用火熱的眼神看著小青，“小生此去，立馬請媒人來上門提親。”

小青只是羞怯地笑著，沒有說話，好像答應了，又好像沒有。

但是在書生看來，小青就是答應了他的求親了。他高興不已，“青姑娘，你等著我。”說罷他就轉身離開了，雖然走的時候被地上的石子給絆了一下，差點摔倒，瞧著有些丟人，但也沒有消減了他的歡喜。

背對著書生，小青翻了個白眼。娶他？做他的春秋大夢呢！等到他收拾了這個狗屁書生，看他還敢不敢說要娶他。

“青姑娘怎麽還有兩幅面孔呢？”

戲謔的聲音傳來，小青卻是歡喜地笑了。他朝著來聲處看去，“令瑤，你來看……李公子。”他的笑容在看到哪咤的那一刻就收了回去，態度馬上變得恭恭敬敬的。

不管過去了多少年，李優曇依舊是小青心中的最大陰影，沒有之一。小青哀怨極了，姜令瑤來看舊友就來，怎麽還帶著煞神呢。

姜令瑤不厚道地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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